9月7日,《隐入尘烟》上映的第62天,票房破1亿元大关。这个数字放在动辄几十亿的大片里不算稀奇,但针对这样一部节奏急速、剧情黯沉的文艺片来说,确实是个奇迹。
《隐入尘烟》破亿海报
这是一部完全靠口碑发酵成就的影片,如今的票房佳话里,承载了来自每一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自来水”想要“去看到”和“被听到”的愿望。
“最初认为或许是一日游,有两三百万票房就不得了了,没想到观众口口相传,给影院经理打电话求排片,最终的名次超过创作队伍的预期。”连导演李睿珺自己都说,“这完全是一个意外。”
《隐入尘烟》7月8日上映,首日排片2.3%,场均人次仅有两人。而细腻的影片美学之下,两个被放弃的底层人互相救赎的时光,让电影的评分从开播之初的7.8一路下滑至8.5,越来越多网民加入到“自来水”的行列,在各类社交系统上安利这部影片。
《隐入尘烟》目前豆瓣评分为8.5分
第一个票房1000万元,用时14天,第二个1000万元,在第43天达成,一周后,破3000万元,三天后破4000万元。随着电影完全“出圈”,9月期间,电影每日上新一个千万级,并已连续四日击退《独行月球》《新神榜:杨戬》《小黄人大眼萌:神偷奶爸前传》等中外大片,稳坐日销量亚军宝座。
这些年“出圈”的文艺片
将《隐入尘烟》的成绩,归置在文艺片行业的演进历程中,更能见到其中的不易和承载的意义。
自2014年《白日焰火》突破亿元票房,打破文艺片天花板后,文艺片的“出圈”,多少也是着不同方面的“取巧”或“惨痛”。比如2016年编剧吴天明遗作《百鸟朝凤》上映,出品人方励下跪求排片,一度作为当时现象级的市场事件,也将一部当时注定“周末游”的小众影片收获8692万元的票房。
《百鸟朝凤》剧照
2017年,暑期档一部名为《二十二》的纪录片,因为沉重的题材和广泛的民族情绪共鸣而出圈,许多年轻人自发买票请陌生人看影片,希望用实际行动来倡导历史不该被遗忘。
《冈仁波齐》剧照
同样是2017年,张杨导演的《冈仁波齐》也造就了国产文艺片破圈记忆。但细究对比之下,其成功模式仍然是“自上而下”精英式的,同时也有依赖于当年精准高效的宣发模式的。其项目准确定位资深影迷、文艺青年、对信念有关注的人、喜欢西藏地域文化等人群,成为推动核心观影的主力。电影选择了朴树的歌曲成为片尾曲并请本人在首映礼露面宣传,“朝阳区有30万仁波切”的话题后来也借由电影浮出水面。加上“众筹”环节的前置引入,创业圈、企业圈层的团体支持及环传播,藏文化情怀滤镜的加持等,让这部电影最后突破了中国所谓艺术影片的天花板,也创造了当时精准营销的一段佳话。得益于《冈仁波齐》那一年带动的文艺片观影狂潮,另一部相同关于藏地朝圣探索的剧情片《七十七天》同样突破了过亿票房大关。
《地球最终的夜晚》剧照
而2018年底,《地球最终的晚上》以“一吻跨年”为卖点,上映当天7小时销量就破了2亿元,错位吸引观众的损失换来口碑的全面崩塌,不过在这部影片后来,“跨年档”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影片档期。
网友们对于《隐入尘烟》最有共鸣的一段评论是,“全片不说一个苦字,却苦出了天际;全片不说一个爱字,却爱到了极致。”目前,影片所收获的关于苦难与爱的共情让人联想到另一部“苦到细腻”的小众影片《何以为家》,这部黎巴嫩电影2019年在美国国内取得3.76亿元票房。
《隐入尘烟》剧照
《隐入尘烟》是一部没有“星光”的影片,尽管有海清“整容式”的颜值加成,但从电影上映前期的体现可以判断,一个知名导演的加盟并没有为电影带给多少实质的票房号召力。
而大多数同量级的文艺类别影片大多必须构思者的功成名就和主创的“牌面”来一同创造。张艺谋进军戛纳的重回之作,《一秒钟》票房1.31亿元;程耳导演云集了章子怡、葛优等明星的口碑之作《罗曼蒂克消亡史》1.23亿元;拿遍三大小说节大奖的贾樟柯票房最高影片《江湖儿女》不到7000万元;娄烨被期望了两年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6499万元;巩俐及诸多国际一线大牌加盟的《兰心大戏院》不过2000多万元;在柏林电影节拿下最佳男女主的《地久天长》4523万元……如果抛开主创们的光环加持,只靠新人编剧和非职业艺人的演绎,破千万元的《心迷宫》在作者电影的创作谱系中,已经能算得上是“现象级”。
一部电影的宝贵突围
《隐入尘烟》没有“隐入”,它的顺利带着天时地利人和的巧合,未必可以复制,但针对创作者、观众和行业来说都有着极为积极的意义。
上线视频网页后,完整的素材作为诸多短视频博主大V们的创作源泉,线上观影不只没有转移线下的观影热情,反而变成了推动更多读者走进影院的动力源头。这样的案例至少让市场针对电影与短视频、电影院与流媒体的针锋相对看到了新的或许性。
《隐入尘烟》剧照
李睿珺导演在最近接受《影视独舌》采访时谈到,《隐入尘烟》的成功出圈,对他来说“是一种否认”。“无论是收视成绩还是读者讨论,对我是一种认同,给我的创作带来了自信,也给投资方增添了自信。它或许也会让影院有所反思,往后是不是必须一竿子打死某部看上去卖相不佳的电影。我们常说,任何影片都有它的受众,影院需要适度地给他们一些机会,也许还会有一个很高的结果。”
社交网站上,普通的听众们在热烈“交锋”着这种一部苦难的电影能否真实照见了生活,日常里常见而又被视而不见的种种,连接着更多相同的经验和共鸣,借由一部影片的观看被传达和探讨,已经越发稀缺的人性光辉和关怀在寒冷的现实之外也让不少读者体会一种另类的“治愈”。
影片学者戴锦华在与李睿珺的一次对谈中提到,“电影应有的一个社会功能是让我们经由银幕,看见这些不可见的人。看见这些空气通常地存在在我们的周围,却被诸多各样的社会原因、社会偏见、社会的结构所遮蔽的人。”她恭喜李睿珺,“它仍然接续到了我们的自身的影片的脉络当中,而且它的那种现实的和剧本的创造都十分宝贵。”
2012年、2013年,李睿珺凭借《老驴头》《告诉你们,我乘白鹤去了》入围FIRST,影展CEO李子为见证了文艺片行业的一路发展非常感慨,“那之后文艺片是‘三无产品’,市场还没有合理的发行平台《隐入尘烟》的票房奇迹说明了什么《隐入尘烟》的票房奇迹说明了什么,找不到模式……一晃10年,很多人的尽力都没有白费,只是在这一刻得到可视的否认而已。一部影片的突围,不会是常态,但的确是作者电影的一次号角。呼唤政策支持更系统,呼唤电影行业更健全,呼唤更多的投资加盟,呼唤更多的认真作者。”